【臺灣初音史Ⅱ】Dgiyaq Mkeibuh! 花蓮吉安「初音山」的前世今生
大家好,這裡是CCT編。
臺灣初音史變成系列文啦!!!!!!(乾
原本寫著寫著,開始在想這篇文會不會太偏題,太脫離初音未來的脈絡,
但經過對身邊朋友的小調查,普遍都覺得還OK,
因此不好意思,這次就讓我再多嘴一些枯燥乏味的東西了。
在前一篇 [1] 我們找出了分散在臺灣各地的許多古地名,
分別在今日的臺北、基隆、臺南、臺中和花蓮,
這些地標除了餐廳和貸座敷等店面之外,
還有以「初音」為名的一整塊行政區,例如初音町或初音小字,
在之上或旁邊也座落了以其為名的地標、機關等設施,甚至自然地景。
如果說上一篇是以「量」為導向,那麼本篇將以「質」為導向,
前篇捨棄深度而求廣度,並沒有在各個環節討論太深,
當然某方面也是因為要找到當時的其他史料,
使其開業、歇業、確切位置等資訊得以明朗,
難度顯然是滿大的,也需要大量的時間,
因為個人現實因素,沒有辦法太過深入探討。
儘管其他各地的「初音」地名已基本消失無蹤,
但是花蓮的「初音」地名在今日留下的痕跡如此明顯,
以至於連政府機關的地圖都會一字不差地用上「初音」兩字。
透過查詢內政部地政司的地籍圖網站,
我們可以得知不只是「初音山」三個字正大光明地寫在地圖上,
就連吉安鄉都有這麼一塊被稱為「初音段」的地段。
上一篇文我們有稍微提到地籍與戶籍的區別,
地籍上的「段」與路名的「段」概念並不同。 [3]
前者多在房屋交易之中看見;
後者僅是將長度較長的公路分段,對一般人來說能見度則高得多。
[3] 土地法第40條在地籍上對「段」的說明:「地籍整理以直轄市或縣(市)為單位,直轄市或縣(市)分區,區內分段,段內分宗,按宗編號。」由此可知明顯與公路的分段不同。既然「初音段」是地籍中的正式地名,
這便代表了當地的房屋交易市場中,「初音段」之名並不稀奇。
值得注意的是,在戰後將許多此處的地名從「初音」改為「初英」之時,
地籍中的「初音」卻不知為何保留了下來。
如果「初音」地名是遺產,
那麼花蓮吉安及其周圍大概就是個歷史悠久的大寶庫吧。
儘管只是七腳川山的支脈之中小小的一座山, [4]
但正當「初音山」之名,名正言順地顯示在政府資訊中,
並被我們視為稀奇且難得的存在時,
我們卻對那座山之身世一無所知。
[4] 徐松海、邱永雙,(2002),《吉安鄉志》,花蓮:吉安鄉公所,頁27因此出於
(至少是我個人的)這樣的好奇心,今天就針對這座山進行人文歷史的探討。
這裡暫且不討論自然歷史以及地質等面向,
我們先從它的主人:太魯閣族說起。
聲明:
本人既非人類學研究者,研究領域亦與原住民族無關,
因此或許會有理解不周或認知錯誤的部分,
若有敘述錯誤請不吝指正。
【太魯閣族Ibuh部落早期遷移簡史】
目前仍未找到證據表明在太魯閣族遷入之前,
究竟是誰居住在初音山,
或是「初音山到底有沒有更早的居民」,
雖然我們已知慕谷慕魚
(太魯閣語:Mqmgi)部落,是太魯閣族之中最早遷移至銅門村的部落, [5]
[5] Lin PS, Liu YL (2015) Niching sustainability in an Indigenous community: protected areas, autonomous initiatives, and negotiating power in natural resource management. Sustain Sci (2016) 11:107但由於不清楚更精確的範圍,以及太魯閣族遷入之前的狀況,
因此本篇文先從可考的部分:
太魯閣族的摩古伊玻厚社
(太魯閣語:MkeIbuh) [6] 說起。[6] 此處的MkeIbuh,I經常寫作大寫,但也可以寫成小寫”Mkeibuh”。原因與其太魯閣語原文有關,後面會詳述原因。現今的太魯閣族依照地理位置的不同,
分為外太魯閣與內太魯閣 [7],
初音山的主人:MkeIbuh社由於靠近海邊,屬於外太魯閣, [8]
現在主要聚居在初音山南側的山腳下,被稱為榕樹部落。
作為部落的主要成員,榕樹部落之名是來自MkeIbuh這個名字,
MkeIbuh的意思是「來自Ibuh部落的人」,
而ibuh在太魯閣語是「赤榕」的意思。 [9]
因為”Mke”在此處是修飾”Ibuh”這個專有名詞,
因此也常會將I寫為大寫。
[7] 王廷元、林佩琪,(2019),《百年太魯閣 尋覓歸鄉路》,臺北:采薈軒,頁45[8] 同上,頁308[9] 艾思源、楊珮猷,(2015),《移動的記憶:太魯閣族部落史及家鄉資源調查成果冊》,頁42太魯閣族最早來自現今的南投縣仁愛鄉合作村
(太魯閣語:Truku Truwan),在大約300多年前,
來自南投的太魯閣族Tkdaya群先東遷到了巴托蘭
(太魯閣語:Btulan),但不久後遷離;到了約200年前,
由立霧溪流域大量南遷的太魯閣族人,
建立了「巴托蘭群」
(太魯閣語:Tnkagan Btulan), [10]伊玻厚部落(Ibuh)便是巴托蘭群的一部分。[11]
[10] 孫大川,(2006),《秀林鄉志》,花蓮:秀林鄉公所,頁165[11] 同上,頁168起初Ibuh部落屬於內太魯閣,
但在立霧溪的Ibuh部落族人在進入日本時代前,
便開始陸續下山前往木瓜溪
(太魯閣語:Yayung Mglu),也就是初音山南側的方向遷居。 [12]
[12] 艾思源、楊珮猷,(2015),《移動的記憶:太魯閣族部落史及家鄉資源調查成果冊》,頁42至1902年為止, [13]
「來自Ibuh部落」的人們,就住在今日榕樹部落現址上方緩坡地,
也就是初音山南側的山坡上。 [14]
[13] 孫大川,(2006),《秀林鄉志》,花蓮:秀林鄉公所,頁220[14] 艾思源、楊珮猷,(2015),《移動的記憶:太魯閣族部落史及家鄉資源調查成果冊》,頁43【日本時代的初音山】
1895年,臺灣歸於日本人的管轄之下,
日本政府為了加強統治,對原住民時而綏撫、時而動武, [15] [16]
關於太魯閣族與日本人的衝突史,這裡並不多加著墨。
總之在1908年七腳川事件 [17] 前後,
日本政府於初音山附近建立巴托蘭隘勇線
(バトラン隘勇線), [18]從銅文蘭
(太魯閣語:Tmunan,今文蘭)到銅門以及更深山, [19]後來又建立了七腳川隘勇線,[20]
太魯閣族與日本人在隘勇線附近互相對峙,
直至前者在後來的數次戰役中被打敗。
[15] 孫大川,(2006),《秀林鄉志》,花蓮:秀林鄉公所,頁448[16] 王廷元、林佩琪,(2019),《百年太魯閣 尋覓歸鄉路》,臺北:采薈軒,頁27[17] 同上,頁28-31[18] 佚名,(1908),《臺東廳下バトラン隘勇線竣工ス》,出版地不詳:臺灣總督府史料編纂會,頁1-2[19] 臺灣日日新報社,〈臺東雜信〉,《臺灣日日新報》,1908/06/13/05版[20] 臺灣日日新報社,〈臺東の新隘線〉,《臺灣日日新報》,1909/01/21/02版1909年,日本人經過多次討伐太魯閣部落後,
設置包括「初音分遣所」的警察官吏駐在所
(有點像平地的派出所), [21]先施以懷柔勸導,後將太魯閣族陸續遷下山,
分散在各地以加強管制;
1928年,「來自Ibuh部落的人」
(MkeIbuh)也從初音山山腰上被遷移下山,住在今日的榕樹部落。 [22]
部落名沿襲了原名,繼續稱為MkeIbuh,
日本人也依據此發音,稱花蓮郡蕃地初音山附近的區域為ムキイボ社。 [23]
[21] 「花蓮港廳訓令第八號隘勇監督所隘勇監督分遣所及隘擔任區域ヲ定ムル件」(1911年05月26日),〈明治四十四年永久保存第二十八卷〉,《臺灣總督府檔案》,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1794053[22] 艾思源、楊珮猷,(2015),《移動的記憶:太魯閣族部落史及家鄉資源調查成果冊》,頁43[23] 山下太郎,(1939),《臺灣地名便覽 附行政區域一覽》,臺北:社會教育社,頁100[24] 〈日治三十萬分一台灣全圖〉(1924)【「初音山」與「ムキイボ社」的關聯】
[25] 「鑛業權許可(勝部鍾一郎)」(1915年04月01日),〈大正三年永久保存第七十一卷〉,《臺灣總督府檔案》,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2290014就如同我在前一篇文提到的一樣,
ムキイボ社作為該地行政區劃的正式名稱,
其實「初音山」這個名字在日本時代從未被正式使用過。
在日治時期的古地圖之中,這座山始終沒有被標上名字, [26]
與旁邊時常被標上名字的七腳川山有著明顯區別。
但透過圖08這份礦業許可文件,
我們推測這座山在日治時期確實被以「初音山」如此非正式地稱呼過,
也或許這樣的「綽號」也影響到戰後的地圖開始標註其為「初英山」。 [27]
在本文之冒頭處已提過,地政司所使用的名稱為「初音山」,
這個日本味濃厚的名字,反倒是在戰後才成為某種程度上的正式名稱。
而它的舊名ムキイボ社,
也在戰後成為了花蓮縣秀林鄉銅門村的榕樹部落,並沿用至今。
[26] 包含且不僅限於〈假製版五萬分一地形圖〉(1895);〈臺灣堡圖〉(1904);〈日治官有林野圖〉(1923);〈二十萬分一帝國圖〉(1932);〈花蓮港市水道圖〉(1941)等等日本時代的地圖,經查閱無一例外。[27] 〈兩萬五千分之一經建版地形圖(第一版)〉(1985)【現今的初音山及結論】
1928年,初音山上的太魯閣族人遷下山後,
除了山腳下的榕樹部落以外,
初音山上已經沒有了有一定規模的聚居地,
不過在山上仍居住著零星的農家,在山腰上從事農業活動。
不過在此前,太魯閣族居住在此處,
替這附近取下了不少名字,並且沿用至今。
本篇文標題中的”Dgiyaq MkeIbuh”, [28]
就是太魯閣族給予「初音山」這座山的名字。
[28] dgiyaq在太魯閣語意味著「山」顯然太魯閣人稱呼初音山也是以摩古伊玻厚為名,
而透過我們的簡單考證,
我們得知了這個名字可以追溯到內太魯閣的伊玻厚部落,
並回推到太魯閣族的共同起源:Truku Truwan。
今天,「榕樹」部落雖然在讀音上迥異於摩古伊玻厚,
但在字義上保留了下來。
雖然我們今天不稱初音山為「摩古伊玻厚山」,
這座山以旁邊平地上的初音小字為名,流傳至今,
但也因為這樣,誤打誤撞地讓喜歡初音未來的我們注意到它,
並且使我們更了解太魯閣族,以及當地的歷史和風土民情。
歷史是偶然抑或是必然?
如果是必然,那我們必然會,也必然需要認識這座山;
如果是偶然,那麼這大概是一座臺灣的小山與日本的超人氣虛擬偶像之間,
一種最戲劇化、最令人拍案叫絕的連結過程了吧。
假如這一切都沒能發生,
我們或許也無法得知這些歷史了。
【後記】
其實我在尋找資料時還發現,
太魯閣語的"MkeIbuh"可能不是唯一的拼寫方法。
在"[5]"這篇期刊論文之中,
我們可以看到MkeIbuh拼作"Meqeboh";
慕谷慕魚Mqmgi拼作"Meqmegi"。
我在思考會不會有可能是拼寫方法沒有統一造成這種現象?
還是這篇文章僅為了閱讀方便而換成另一種拼寫法呢?
不過因為個人對語言學僅略知皮毛,對其方法論更是一竅不通,
因此目前對答案是毫無頭緒,只好將疑問留下。
另外前面也有提到日本人在與原住民對峙時,
建立了「初音分遣所」的警察官吏設施。
其實一直很好奇位置在哪,以及有沒有遺跡可尋;
還有同時期建立的跨越木瓜溪的「初音鐵線橋」,
雖然有照片,但卻無法得知詳細,
例如何時興建、何時停用、確切在哪,以及有沒有遺跡。
(因為相片並非本人所有,因此無法擅自公開,敬請見諒。)這些問題目前繼續困擾著我,
但我已經進入paper跟修課的修羅場,
應該很難再有心力挖資料。
但假如之後有新的發現,
就留到臺灣初音史Ⅲ再討論吧。
(如果有的話(# )未來群像 小編 #CCT
2019年09月24日
【參考資料】
政府出版品:
佚名,(1908),《臺東廳下バトラン隘勇線竣工ス》,出版地不詳:臺灣總督府史料編纂會
徐松海、邱永雙,(2002),《吉安鄉志》,花蓮:吉安鄉公所
孫大川,(2006),《秀林鄉志》,花蓮:秀林鄉公所
艾思源、楊珮猷,(2015),《移動的記憶:太魯閣族部落史及家鄉資源調查成果冊》,花蓮:秀林鄉公所
政府檔案:
「花蓮港廳訓令第八號隘勇監督所隘勇監督分遣所及隘擔任區域ヲ定ムル件」(1911年05月26日),〈明治四十四年永久保存第二十八卷〉,《臺灣總督府檔案》,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1794053
「鑛業權許可(勝部鍾一郎)」(1915年04月01日),〈大正三年永久保存第七十一卷〉,《臺灣總督府檔案》,國史館臺灣文獻館,典藏號:00002290014
期刊雜誌:
臺灣日日新報社,〈臺東雜信〉,《臺灣日日新報》,1908/06/13/05版
臺灣日日新報社,〈臺東の新隘線〉,《臺灣日日新報》,1909/01/21/02版
Lin PS, Liu YL (2015) Niching sustainability in an Indigenous community: protected areas, autonomous initiatives, and negotiating power in natural resource management. Sustain Sci (2016) 11:103-113
專書:
山下太郎,(1939),《臺灣地名便覽 附行政區域一覽》,臺北:社會教育社
王廷元、林佩琪,(2019),《百年太魯閣 尋覓歸鄉路》,臺北:采薈軒
地圖:
〈假製版五萬分一地形圖〉(1895)
〈臺灣堡圖〉(1904)
〈官有林野圖〉(1923)
〈三十萬分一台灣全圖〉(1924)
〈二十萬分一帝國圖〉(1932)
〈花蓮港市水道圖〉(1941)
〈兩萬五千分之一經建版地形圖(第一版)〉(1985)










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