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談翻譯：カンザキイオリ談「生與死與音樂」

在紅白歌合戰上演出的「被生命厭惡著」，是為了「不希望他死去的重要的人」所創作。カンザキイオリ談「生與死與音樂」 

原文連結： https://originalnews.nico/378197

翻譯 / 七瀨昇   校對 / えこ

在紅白歌合戰上演出的「被生命厭惡著」，是為了「不希望他死去的重要的人」所創作。カンザキイオリ談「生與死與音樂」

在2021年的除夕，歌手「まふまふ」在紅白歌合戰上演唱了一首ボカロ曲，這首歌就是カンザキイオリ所創作的「被生命厭惡著」。

まふまふ用與初音未來的key相同的高音，唱著「畫面的前方有誰死去了」、「有天想要殺死某人的歌，輕易地在電波中放送」、「我們這些輕視生命的人被生命所厭惡著」，對於一年一度的祭典節目有點不適合的歌曲與演出，但在整個日本留下了巨大的衝擊。

一般來說，沒在聽ボカロ或試唱歌手歌曲的人，對「被生命厭惡著」那衝擊性的歌詞，也很難不留下強烈的印象。

這個讓人印象深刻的副歌樂句，還有飄散純粹黑暗風格的樂曲是如何誕生的呢？

「ボカロPの話語」是一個針對ボカロP，以及某一首歌曲的歌詞，進行深入提問訪談的連載企劃。

在對kz「Tell Your World」的歌詞相關訪談後，在這第二篇的文章，我們針對カンザキイオリ的「被生命厭惡著」進行採訪。

與先做旋律然後再配上歌詞的kz不同，カンザキイオリ的歌曲幾乎都是先寫下歌詞，然後才創作旋律的，並且幾乎不會為了旋律修改歌詞。

在訪談中，カンザキイオリ還說「我只能通過歌詞來說出自己的感受」。那麼，如此重視歌詞的カンザキイオリ對「被生命厭惡著」究竟投注了什麼樣的感情？

回顧自己的前半生，他將歌詞一句一句的意思仔細地解說。

我們希望這個訪談，能讓大家暸解カンザキイオリ並不只有黑暗，並且能夠感受到他的訊息，並且在聆聽的時候樂在其中。

取材・文／金沢俊吾

逃離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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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命厭惡著』是在2017年8月的niconico動畫上投稿的。那個時候カンザキイオリ過著什麼樣的生活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已經是五年前的事情了呢……。2017年的三月，我從家鄉來到了東京，在東京寫下了我的第二首歌「被生命厭惡著」

──去東京是有著「以ボカロP或音樂家的身份過活」這樣的意志嗎？

カンザキイオリ：

不，當時沒有這樣想。來東京只是單純想要從家鄉逃離而已。這首歌是我在東京懶散的打工生活中寫下的。

──可以問問想要從家鄉逃離的理由嗎？

カンザキイオリ：

我想要從學校甚至整個環境中逃走。然後，就像在逃避一樣，沒有什麼目標就來到了東京，當時，我完全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麼。

──在這樣的狀況下還是持續地創作音樂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是呢，從以前就開始在玩音樂，雖然音樂並不是活著的意義，但對我來說那是日常生活的活動糧食。

「被生命厭惡著」是給學生時代同學的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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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什麼樣的原因，讓你在東京的打工生活中，催生出「讓生命厭惡」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在東京生活的時候，我發現在家鄉的生活並不全然都是悲傷的，對我伸出援手的人、對我溫柔以待的人確實存在在那裡。

面對這些人，我隱約覺得想要傳達某種感謝之意，然後就開始創作「被生命厭惡著」了。

──感謝的對象，具體而言是什麼樣的人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那是學生時代的一個同學，大概在18~19歲的時候，我第一次遇到認真支持我的人。

──在過去的訪談中，有看見您在中學時代曾經拒絕上學，您是否一直感覺家庭並不和睦、身邊也沒有可以理解的人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國中、高中的時候，一直都有這樣的感覺呢。

但是最近，和高中同學相當久違地聯絡上了，我感到相當高興，現在想想，或許過去並不全然是悲傷的。

──原來如此，那麼這首歌的歌詞並不是虛構，而是認真地闡述了您真實的體驗與感受嗎。

カンザキイオリ：

是的。不只是這首歌，關於原創作品，我都盡可能地從自己的真實體驗去書寫。

被明快的曲子給激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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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生命厭惡著」是從歌曲和歌詞的哪個部份開始創作的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關於這首歌的話肯定是歌詞呢，最先想到的是A段的開頭，然後從那裡開始一口氣地寫出來。

「不要說什麼好想死啊。不要放棄活下去啊。」

那種歌曲是真理還真的很愚蠢呢。

實際上自己就算死了也沒差

但是其他人死了會很難過

就只是「因為我不喜歡」這種自私的想法。

其他人活著也跟我沒關係

討厭某個人也是一種風潮

就算如此還是訴說著「和平的活著吧」

真的是非常美麗的事呢

──A段歌詞，就我的感覺來說像是對這世界大量量產含有正能量心靈雞湯歌曲的諷刺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當時，我對世上大量明快的歌曲弄的相當生氣。

「我明明是如此痛苦與悲傷，你卻想用這種歌曲來鼓舞我？」這樣，現在想想實在是相當的自我中心呢(笑)

我當時完全不懂這種歌為什麼會走紅，第一段的歌詞就充滿了這樣的憤怒。

──「積極地活下去」這樣的歌曲在電視上很多，你是不是有感受到，大家都理所當然享受的東西，自己卻無法樂在其中的疏離感？

カンザキイオリ：

我有一種「我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的感覺。現在回想起來，我覺得很多人也有這樣的感覺，但是當時，對家庭環境的事情也是如此，有著疏離感。也因此自己變得很沒骨氣。

開頭的A段歌詞，就是放進這種無處宣洩的憤怒寫出來的。

「被生命厭惡著」這樣的詞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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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同標題，副歌的「被生命厭惡著」這部份的詞語，是如何想到的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生命」這種東西，並不是一直陪伴在身邊的東西呢，有可能會突然不講理的離開你、另一方面也存在著被擅自給予的生命，我想那就是如此善變且獨斷的東西。

將「生命」擬人化的話，我認為那是自我中心，對人類並不那麼喜歡的東西。這就是「被生命厭惡」這句歌詞的由來。

我們都被生命厭惡著。

把價值觀與自私的想法強加在對方身上

一直都把想殺了某人的歌

簡單的透過電波播送出去

我們都被生命厭惡著。

很輕易的說出想死之類的話

輕視生命的我們都被生命厭惡著。

──原來如此，那時候你為什麼會認為人類被生命所厭惡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我們都是自私的吧？有討厭的人也有喜歡的人，也可以對生命輕率地對待。對生命輕率以待的人類，是不會被生命所喜愛的。

當然，給予的生命、被愛著的生命也有很多種。但是當時陰沉的我，只看得見生命中陰暗的部份，所以使用了「被厭惡」這樣的文字。如果我的生活環境不同的話，大概會有更多不同的表現方式也說不定。

──將當時的心情表現出來的，就是「被厭惡著」這樣的言語啊。

カンザキイオリ：

是的，雖說也許也會有「被生命喜愛著」的可能性，感覺那比較像是市場中常見的歌詞（笑）。但是不管歌詞變得多麼奇怪，我覺得沒有什麼東西會比衝動寫下的東西更美了。所以，寫下這種歌詞這件事我認為是相當具有意義的。

──果然憑藉衝動，該怎麼說呢，在那之上創作最重要的事情，果然是很有カンザキイオリ的感覺。

カンザキイオリ：

的確，真的是這樣。當然之後也可以為了讓人聆聽而改成比較漂亮的東西，但即使如此，我認為浮現在腦中的東西，不管怎樣先創作出一個形體再說。所以我會把想到的事情馬上在紙上寫出來，是以衝動來驅動自己行動的類型。

雖然不能理解生活的意義，但還是得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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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此為止的歌詞都有著憤怒與黑暗的一面，然而前面也說過這原本是對同學的感謝之意而寫下的。像這種從D段歌詞到結尾表達出的積極訊息，我覺得這是這首歌很大的一種魅力。

カンザキイオリ：

我想，當時我的根基裡是有著「憎恨」存在的。但是，在這之中也有著變得正向的瞬間，也存在著對溫柔待我的人們的感謝心情。這種種的東西混雜在一起，最後像「愛」這樣的話語不就勝出了嗎，於是這樣誕生的就是D段歌詞了。

到了明天有可能會死去。

一切都可能會變得沒有意義。

不論是早晨夜晚或是春季秋季

都還是會有人在某個地方死去。

夢想和明日都不需要。

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話那就夠了。

是的。

我其實就是想唱出那種事情。

──之前不斷憤怒的獨白，緊接著「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話那就夠了。」，在這裡終於出現了第三者。

カンザキイオリ：

雖然當時我沒有談戀愛，但我在家鄉還是有少數關係很好的夥伴。我想我會寫下這種歌詞，是因為相當重視他們，想要再見面的感覺相當強烈的緣故。「如果你能活下去的話那就夠了。」，這句歌詞之中的「你」是對重視自己的夥伴們的印象總稱。

──「是的。」這樣的一句歌詞，卻充滿了強大的意志，我覺得這首歌的核心就是這句「是的。」，也是我相當喜歡的句子。

カンザキイオリ：

到「是的。」為止的歌詞，是有稍稍些許俯瞰視角的言語。明明自己也是作為人類被生命厭惡著，但我感覺自己好像有把自己抬舉太高，而瞧不起人類的感覺。「是的。」這句歌詞出來之後，把我自己跟人類的距離拉近，心想「但是果然我想說的東西是這個啊」，總算將自己的真心話傳遞出去的感覺。

──「是的。」的後段又回到了副歌部份，但是最後的副歌和一二段相比有了不同的變化，變成比較正向的感覺，然後最後的歌詞是「活下去。」。

カンザキイオリ：

很高興你有這種感覺。該怎麼說呢，從剛剛開始你就不斷的誇獎我，讓我感到很高興（笑）

結果還是會在某一天死去。

不論是你還是我某一天都會像是枯葉一樣凋零。

就算如此我們還是拼命活著

拼命抱著生命活下去

殺死 折騰 微笑 抱持

活著、活著、活著、

活著、活下去。

──與其說是正向，更確切來說應該是感受到「因為被生命厭惡著，才能活下去」的想法。

カンザキイオリ：

當時的我雖然還是不知道生活的意義是什麼，但還是覺得必須要活下去。我也是真的不希望自己身邊的人死去，當然，我希望聽了這首歌人也能活下去。

最後的展開並非有目的性的，但在把所想的東西不加思索寫出來之後，最後的結果就是「活下去。」這樣的詞語。

歌詞是在一天之中一口氣寫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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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裡開始並不限於「被生命厭惡著」，請告訴我カンザキイオリ的作詞方法。雖然也取決於歌曲，但您大概都花多少時間在寫歌詞這部份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基本上，粗略的草稿從開始到完成為止是在一天內完成的。剛才也說過寫歌詞時衝動是很重要的，即使沒有任何背景脈絡，也先隨手寫下來，將那瞬間浮現在腦中的東西在紙上寫出來。

──將那個瞬間寫下來。

カンザキイオリ：

當然也是有衝動沒辦法補完的部份存在，所以在那之後我會一邊彈奏吉他，一邊慢慢製作跟主題相符合的東西。

──關於一口氣寫完這件事，是否也有與開始寫作時預想的方向不同的狀況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當然有了，已經很多曲子都這是這樣喔（笑）

──對於這樣的曲子，具體想到的有哪些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最先想到的是「死ぬとき死ねばいい（想死的時候去死就好了）」。

一開始是關於墮落的生活，「遭遇事故也好、生病死去也好，在這種時候死去不是很好嗎？」這樣的展開，在最後則是這樣說「想要好好作為一個人活下去」，某種意義上寫出來的是完全相反的東西。最初與最後講的東西完全不同的歌曲，感覺就像是衝動一樣，我喜歡這樣衝動的感覺。

貫注在花譜「不可解」歌詞中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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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衝動中寫下的東西，可以告訴我有沒有像是在寫完的瞬間會有「終於完成啦！」那種感覺，非常喜歡的歌詞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我覺得花譜的「不可解」讓我有種「沒有任何歌曲放進的情緒比這首歌還多了吧」的感覺，這是為了花譜的第一次個人獨立演唱會而寫的，記得寫的時候覺得非常開心所以譜寫速度非常快。

──特別是哪個句子最喜歡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開頭的「金錢也好、業務也好、效率也好，現在不得不考慮這些東西」這部份。
當時的我，對自己的曲子能透過收錄在卡啦OK裡賺錢等等，將音樂當作工作事情還抱持著疑問，我對「工作分擔」跟「效率」這種事情相當討厭，撇開這種商業取向，心想音樂就應該要是只靠自身的感情去作因為放進這種心情，所以我很喜歡這個A段的部份。

──カンザキイオリ在這麼長期的活動中也沒有被金錢或商業行為所禁錮，並且將初期的衝動持續地灌注在音樂中，實在是相當了不起的事情，為什麼能夠作到這種事呢？

カンザキイオリ：

是呢……我覺得我已經沒有可以說出真心話的地方了。不管是多麼喜歡的人，要100%相信對方說出自己的感受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只能透過歌詞，來說出我的心情。
所以我會持續地書寫歌詞，可以的話我想要一生都持續地產出。

──只有在歌詞中才能自由呼吸，像是這樣的感覺嗎？

カンザキイオリ：

真的是這樣，所以歌詞不在衝動的時候寫下來就沒有意義了，我想要維持它們的原貌。

想要更真誠地享受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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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關於今後想要創作什麼樣的樂曲，如果有想法的話還請告訴我們。

カンザキイオリ：

雖然現在才開始，但我最近正在學吉他。我想挑戰一些可以展示吉他技巧，以及在音效方面很有趣的曲子。我也想寫寫看像是Suchmos的「STAY TUNE」，那種可以舞動身體的歌曲。我想要繼續重視「衝動」，更加真誠地享受音樂。

──會這樣想是因為，カンザキ老師您變得開朗了，感到快樂的瞬間變多了嗎？

カンザキイオリ：

果然是這樣呢，因為在寫「被生命厭惡著」的時候，開朗的曲子什麼的最討厭了（笑）

──(笑)。可以舞動身體的新曲，我很期待，今天真是非常感謝！

カンザキイオリ：

這邊才是非常感謝，真的是聊了相當久呢。